中国银行业传统的盈利模式为依赖利差锁定情境下的规模扩张型盈利，随着利率市场化进程的深入推进，这一模式已经渐行渐远。在金融科技飞速发展、风险环境日趋复杂的大背景下，作为银行的资金配置中心、“量、价、险”和“流动性、盈利性、安全性”的平衡中心，银行司库的战略地位愈发凸显。银行司库运作能力的高低，也逐渐成为了评价银行业务能力高低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强弱的核心指标之一。
银行司库的历史演进、目标定位与组织架构实践（一）企业司库经历了从“狭义司库”至“广义司库”的发展历程，其内涵和外延不断延伸。据可考证的文献，发达国家企业司库管理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二战后，成型于20世纪70年代，其中，年英国ACT协会（AssociationofCorporateTreasurers）的成立，标志着发达国家司库行业体系的正式形成。此后，司库管理步入快速发展阶段，到20世纪90年代其已日趋成熟。在司库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其内涵和外延都在不断发展变化。企业司库早期主要是协助财务部门管理、归集现金，由于工作内容较为简单，这时的司库职能隶属于会计部门。20世纪70年代后，跨国公司为应对国际货币市场危机，将司库功能扩展至融资、支付、头寸集中及银行关系维持等方面，专业化程度有所提高。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国际资本市场与货币市场的快速发展，司库逐渐承担起更为复杂的现金流预测、利率汇率风险管理、财务成本管理、现金水平优化、盈余现金的投资管理、应收应付款的管理和资产负债表管理等职能。由此，司库开始脱离会计部门，成为独立的专业管理机构。伴随着职能的不断扩充，司库逐渐成为了企业中具有战略地位的核心部门和“神经中枢”。
从文献检索的角度，尚不能有效分辨银行司库与实体企业司库产生的先后。但当前银行司库业务相对较为成熟这一点则毋庸置疑。这主要源于经济环境的日趋复杂、银行规模的成长、国际化步伐的加快以及资金管理需求的日益变化。银行以资金为经营标的的特殊属性以及银行的资金来源与运用相对独立的重要经营特征更进一步抬升了银行司库的重要地位。随着实践的不断深化，银行司库已经从最初的“狭义司库”，仅负责银行自身的资金管理，延展到目前的“广义司库”。当前司库管理的主要职能是通过计量和控制资产负债的流动性、利率、汇率风险，并通过资金转移定价（FTP）机制，实现对银行内部的资产负债成本收益考核，不断改进资产负债结构以适应银行业务发展战略，提高银行总体盈利能力。比如，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年对24家国际金融机构的司库调查数据显示，司库职能主要包括：流动性和头寸管理（%）、投融资管理（96%）、资产负债错配管理（87%）、资本管理（74%）、内部资金转移定价（含利率风险管理）（70%）、汇率风险管理（70%）、资产证券化管理(65%)、抵押品管理(57%)。从目前业内对“司库”的理解来看，狭义司库是操作型、工具性的，主要进行资金集中投资交易与筹措，重视现金流缺口管理，投融资决策相对分散。广义司库是管理型、战略性的，不仅包括狭义司库，还包括资产负债管理、资本管理等。
（二）银行司库的组织架构实践与目标定位。国内银行执行司库职能的部门架构不尽相同。总体看，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种形式：1.资产负债管理部、金融市场部共同承担司库职能。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监管机构对资产负债管理要求的日趋严格，部分银行成立资产负债管理部，将部分司库职能转移至资产负债管理部集中管理，形成前台进行司库操作、资产负债管理部统筹管理的模式。资产负债管理部和金融市场部的司库模块（货币市场交易功能）均向资产负债管理委员会报告。国内大型银行大多采取此种形式，为广义司库模式。2.司库职能归属于金融市场部。不同银行部门名称可能不同，但部门内部通常设有固定收益或者货币市场交易、外汇交易、资本市场交易、金融衍生品交易、资产负债管理等功能，以便通过不同的金融市场灵活管理银行资金。资产负债管理委员会负责制定风险偏好、FTP及资产负债策略。司库需要向资产负债管理委员会汇报。国内大多数中小银行均采用此种模式。3.独立司库。将司库业务从金融市场部业务中分离出来，独立运作。比如，中国银行集团将其原金融市场总部拆分为司库、投行部、全球市场部、托管业务部、金融机构部等部门。司库承接了原金融市场总部的债券投资业务，负责流动性组合管理以及本外币的资金池运作。此种模式属于狭义司库。
上述模式对司库的定位不尽相同，成本中心、利润中心或两者兼之的情况都有，当然也有部分银行尚未明晰其司库定位。就第二种模式而言，金融市场部既作为利润中心，又承担流动性管理职能，实践操作中二者经常会出现矛盾。因司库的盈亏与FTP定价策略有非常大的关系，当司库职能归属于金融市场部、不能独立核算时，将使得金融市场部在制定FTP价格时难以保持公正性，也难以评估和考核金融市场部绩效。第一种模式虽然避免了第二种模式的弊端，但由于流动性风险管控中资金的进出分别由两个部门负责，部门之间的壁垒和利益分割导致实践中的矛盾也日益凸显。
银行司库部门的工作框架（一）一套监测指标。应从流动性、盈利性、安全性三个方面构建司库的监测指标体系。流动性指标包括：流动性比例、核心负债比例、流动性缺口率、存贷比、超额准备金率、拆借资金比例、期限错配缺口、累计期限错配缺口。盈利性指标包括：收付息率指标（净利息收益率、净利差、生息资产收益率、付息负债付息率、存贷款利差、贷款收息率、存款付息率），经济资本评价指标（经济资本回报率、经济增加值、加权风险资产收益率）、总资产回报率。安全性指标包括：利率风险敏感度、利率敏感性缺口、利率敏感性累计缺口、累计外汇敞口头寸比例、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
（二）两大管理抓手。1.内部资金转移价格（FTP）。FTP是指银行资金来源（VOF）和运用（COF）的内部价格。是将风险管理、绩效考核、策略选择和产品定价结合起来管理的方法。FTP的核心要义是在全额资金管理模式下能够在账户级计算出资金转移价格，使每笔资产业务有成本，每笔负债有收入，这样每笔业务就具备了内部的本金和利率属性，为产品定价和精细化管理提供基础支撑。司库是银行资金流的大管家，通过FTP引导资产负债摆布得更加合理。FTP机制建设的目的之一是剥离业务部门无法控制的风险，让业务部门能专注于客户营销和信用风险管理，因而FTP价格核定时不仅需要考虑全行的资金成本，还需要考虑流动性风险、利率风险、战略成本（如特别FTP）、经济资本成本、作业成本、监管成本等。从当前的实践看，FTP包含融入融出两种价格和一个价格两种模式。融入融出两种价格模式的优点是可提高司库收益，防止司库收支不平衡，出现大幅亏损（如银行低成本资金不多，错配空间小，而利率正处于上升周期或波动较大时）。而且，当市场竞争并没有达到非常激烈的程度时，融入融出两个价格相当于提高了业务部门对外报价门槛，对于价格敏感的客户再实行特别优惠FTP，整体看可提高全行定价管控能力和灵活性，避免一个价格下出现价跌量不涨的问题。其缺点是当融入融出价差过大时，将削弱银行资产负债业务的市场竞争力。融入融出一个价其实是融入融出价差为零的状态，是融入融出价差机制的一个特例。其优点是融入融出价一致模式相当于给予前台较低的融出价，较高的融入价，可提高前台部门拓展资产负债业务的市场竞争力。此外，融入融出一个价也有利于减缓前台部门和资金管理部门的互不信任关系。其缺点是需要有较多的低成本资金支持，以保持司库能收支平衡。而且，因缺少融入融出价差收益，司库收益缩窄，覆盖风险能力下降，因此，该模式下通常需要缩短FTP定价周期，以防范FTP周期内溢价扩大造成司库亏损。2.主动型的资产负债配置工具。在资产端，通过资产证券化来拓宽资产转化渠道，提高资产周转效率。在负债端，通过发行大额存单、同业存单、金融债券等工具丰富主动负债来源。
（三）三大分析工具。一是缺口分析。包括利率和汇率敏感性缺口分析、流动性缺口分析等。二是久期分析。包括资产负债期限分析、收益率曲线、基点价值（PVBP）等。三是情景模拟。包括压力测试等。
银行司库部门的实践展望（一）关于司库部门的目标定位。明确司库定位、进行司库体制顶层设计是司库管理有效性的前提。司库部门具有以下两项核心职能，一是构建银行统一集中的资金池，通过FTP实施全额资金管理；二是风险管理，主要指流动性风险、银行账户利率风险、汇率风险。从自身的功能逻辑看，司库负责保障银行资产负债的平衡发展，司库部门的目标是统筹管理银行流动性、利率、汇率风险，在风险可控、基本实现司库盈亏平衡的同时，促进整体业务发展，达到银行风险调整后的利润最大化，实现“流动性、效益性、安全性”的三性平衡。因此，司库的主要定位应为成本中心。
（二）关于司库部门的预算考核。司库损益难以准确预计，银行通常以监控为主，较少下达司库预算指标。由于内部司库损益的存在，经营单位利润之和与银行总体实际利润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特别是近年来商业银行司库承担的风险以及对部分业务的战略性补贴出现增长趋势，导致司库损失不断扩大，经营单位账面利润与银行实际利润之间的差距不断增大，最终可能会影响银行利润指标的完成。因此，有必要编制并下达司库预算，实现预算管理全覆盖。从宏观角度看，司库的收支主要包括对分部、分支机构的FTP净收入（净支出）和货币市场交易中心的盈亏两个部分，理想的预算目标应为盈亏平衡。
司库预算实践要从司库的成本和收益两端来考虑。从成本端看，应包括三项内容。一是流动性成本。要准确计算流动性成本在业内普遍认为是较为困难的一件事情，需要系统的支持。实践中通常简化处理，将流动性成本定义为司库运作中被动持有的收益率低于资金成本的资产而导致的亏损部分，不计算机会成本。其主要内容是银行的现金资产和被动开展的同业拆出拆入。比如，在满足留存法定准备金的基础上，留存一定比例的备付金，以保证日常的支付清算需要。再比如，当天有客户续做存款，但没有资产匹配时，银行将在同业市场拆放出去或者以现金形式存放，而同业市场融出价格和持有现金的收益率都将可能低于该客户存款的价格，从而出现利差倒挂。二是利率风险成本。因在理论上司库通过FTP剥离并集中了分支机构的利率风险，确保分支机构存量资产负债与FTP的价差不因外部市场利率变动受到影响，司库的利率风险成本实质是银行整体资产负债结构在外部利率发生不利变动时对当年财务收益的影响。比如，在市场利率平坦下行（长端利率下行幅度大于短端）时，银行以短期负债所支持的长期资产将出现利率倒挂，造成司库FTP收支倒挂。三是战略成本。当前台业务部门营销价格敏感型的重要客户，或基于战略考虑要介入一些报价低于FTP的项目时，司库部门将给予前台部门优惠FTP价格，该部分亏损也由司库承担。
从收益端看，也应包括三项内容。一是融入融出价差收益。因价差由融入价和融出价差额产生，按照负债和生息资产分别计算可获取的收益情况。二是利率风险管理收益。比如，在市场长端利率上行幅度大于短端时，银行以短期负债所支持的长期资产将形成司库FTP收支盈余。三是流动性管理收益。比如，在满足清算需要的情况下，资金尽可能向高收益账户行归集。再比如，错配收益。
（三）关于司库部门的架构设计、系统支持与转型方向。1.从功能逻辑的角度完善司库部门的架构设计。由于各家银行的历史演进各有特点，路径依赖同样是影响组织架构实践的重要因素，所以并不存在一个最优的司库部门架构模式。司库部门架构设计的通用原则是要从有利于履行核心职能的功能逻辑出发，遵循委托代理机制顺畅、消除部门壁垒障碍的原则展开。从这一角度出发，将银行的资金交易划分为基于行内资金的司库交易（满足流动性管理的需要）和市场资金的自营交易（获取更大的盈利性）应是当前银行业的最佳实践选择。在前文提到的第一种模式的基础上，将金融市场部的货币市场交易功能移至资产负债管理部似是一种较佳选择。2.系统支持。司库管理囊括预算、利率、流动性、FTP和经济资本等方方面面，涉及到海量数据，数据的提取、整理、分析和测算均需要自动化处理。靠手工操作进行司库管理，不仅存在较大操作风险，占用大量人力资源，也无法做到精细化管理，必须有完善的系统支撑。（1）系统建设目标。一是在明确界定司库资产负债范围基础上，实现对司库的资产负债预算编制、收支预测自动化处理；二是实现对资产负债久期、利率敏感性缺口、流动性缺口的自动实时监测，提升司库对流动性、利率、汇率风险的管控能力；三是实现流动性相关比率的每日监测分析报告，实现多币种、单币种的适时压力测试；四是实现FTP的自动化动态管理，能够基于资金价格、流动性成本和管理控制需求等因素，进行动态调整。（2）系统的内容框架。一是资产负债管理。通过对既有财务数据、客户交易数据的分析，建立各类资产负债模型，包括预算及预测、缺口分析、压力测试和客户行为等，并实现决策支持所需要的各类报告。二是流动性风险管理。综合既有资产负债头寸和合同现金流特征（到期信息等），生成静态流动性敞口报告；通过客户行为模型和新业务预测模型，对静态敞口做出调整，生成动态流动性敞口报告，作为流动性风险监测的主要标的。流动性风险监测工具包括错配分析、集中度分析等，形成流动性风险指针报告。三是利率风险管理。通过对既有资产负债利率结构数据分析，生成利率敞口报告；在此基础上，辅之以情景分析和客户行为模型分析，分别生成净利息收入变动分析报告和风险收益分析报告。针对四种主要的利率风险（重定价风险、收益率曲线风险、基差风险和期权性风险），需要建立动态模拟分析模型、重定价分析模型、利息收入变动分析模型、风险收益分析模型。四是FTP管理。在确定适合的FTP基准定价曲线基础上，建立FTP调整定价模型，模型综合考虑流动性成本的变化、管理经营导向的变化等，实现对每笔业务的净利息收入计算。基于每笔业务的基础信息，实现对部门、产品、客户的成本收益评价，并出具评价报告。FTP系统还应能对“司库交易”和“自营交易”两类业务品种进行识别并区别性计价，从而为科学评价金融市场业务的经营业绩提供依据。3.转型方向。随着经营环境的不确定性日益增强，司库部门的演化已经形成了两大趋势：一是成为企业内部独立的专业化管理机构；二是从传统的资金集中管理部门转向智库型的资源配置部门。为此，司库团队在具备专业资金管理能力的基础上，还应具备全球化视野、战略眼光和思维，应对宏观经济和行业变化具有深刻的洞察力。只有这样，司库部门才能在未来的竞争中更好地引领银行业务拓展。
原文转自《中国城市金融》年第12期业务探讨栏目，作者系中国农业银行香港分行副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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